畢竟人少，飯菜又實在是太多，量又足，三人肚子都吃撐的時候，每個盤子都還剩下大半盤的份兒。

李四娘愛死了那盤子豬大腸，一氣兒吃了半盤子，其他的有心裝，都裝不下了。

三喜嘟囔：“二姐，二姐，你太厲害了，咱們開飯館子吧，讓娘收錢，我送菜，二姐你燒飯，多好呀.....”

雙喜喝的有些暈乎，胡亂應了一聲。

吃完飯，廚屋竈鍋裏的餘火早把洗澡水燒燙了。

三人輪著泡了澡，把滿身的油氣晦氣全都洗幹凈，等到擦幹頭發，收拾完畢時，屋外早已黑蒙蒙一片了。

天上又不見星子，古時也沒有煙花炮仗，即便有，誰家也沒有那麽多的閑錢去買這些花哨玩意兒。

雙喜一頭黑發早就長老長了，想起半年前，被他一刀子哢嚓掉半頭長發的事兒，至今都不能讓她釋懷，不過現在，一切都過去了，不管是對他好的，不好的想法，思念，怨恨，都過去了。

今夜，是除夕，也是她十五歲的終結，過完年，她就有十六歲了，重新活十六歲，她要再沒有眼淚，要賺很多很多的錢，要讓黑虎杏兒過上好日子，讓二嬸子過上好日子，讓三喜和她娘過上好日子，至於那人，他造下的孽，留下的風流債，活該作繭自縛，只要他過的不好，她便是晴天了....

夜晚雙喜罕見的沒有做夢，一覺睡到大年初一。

從頭來過，一切又重新開始，這開門紅頭一遭，算是不錯了。

大早上的，李四娘也沒去上工，端了雙喜和三喜準備的小食出來，給前來拜年的街坊領居送送糕點兒，瓜子兒，圖個喜慶熱鬧。

一家人全都換上了新衣，當然半條偏街的人都如他們一樣。

這樣喜慶的日子，雙喜眼睛紅腫消退，臉上也終於現了五分喜色，又有了少女青春的顏色。

雙喜和三喜也得出去拜年去，不用走遠，全是這條街的鄰居，相互拜會拜會，打個招呼就好了。

姐妹兩個走了一圈，臉上笑的都有些僵硬，再回到家門口，看到門外那人時，驀的有些沒回過來神。

他們的爹，鄭石頭，居然上門來了。

顯而可見，鄭石頭吃了個閉門羹，壓根兒都沒進家裏門，就被李四娘堵在門外頭了。

三喜怯生生喊了一句爹，便不再說話了，把頭埋下，不看他。

雙喜沖著他笑了笑，也只把他當成了陌生人。

說起來，雙喜其實該感激她這便宜爹，至少在他親兒子面前，他曾經維護過她，也曾經在她被劫走時，想著法兒護過她的周全。可是一想到這男人背著李四娘，居然養了多年的外室，賺了那麽多銀子，居然都舍不得用在她和三喜身上，眼睜睜看著她們苦哈哈的過日子。

如果不是鄭有福吃的那場官司，只怕，她爹這偽善的面目，還得一直裝下去。

透過他爹，雙喜似乎又看到了某個有著相似品性的男人，此刻心裏不由得一陣陣惡心，真是再不願意看鄭石頭在她面前晃悠了。

大過年的，三人杵在門口，也是難看，雙喜眼珠子來來回回在他身上梭巡一圈，見他渾身上下，穿著普普通通，甚至都有些寒酸，與她娘三個簡直就是鮮明的對比，心裏還是多少出了些惡氣兒。

“雙喜，三喜....”鄭石頭喊了她兩個一聲，她們一個低低的應了，一個把頭別到一旁，壓根就沒搭理，鄭石頭有些尷尬，又道：“過年了，爹來看看你們兩個，還有你們娘....”

三喜繼續低著頭，雙喜正了正腦袋，輕聲道：“看完了？看完爹就回去吧，您也瞧見了，沒了您和您兒子，我們娘三個活的更好呢！”

“雙喜！”鄭石頭一楞，定是沒料到雙喜還能說出這樣的刻薄話，挑著眉正要發火，這當口，屋門突的被打開，李四娘單手插著腰出來了。

今日為了應對客人，李四娘是細細打扮過一番的，梳了新發髻，帶了以前雙喜給她買的金釵，胸口還掛上了細細的一圈金鏈子，穿著合身的翠色精鍛襖子，這是三喜剛做的，整個人看上去，與富家太太沒有半點兒區別，更別說她本就擅長妝扮，刻意打理之後，那股子風流韻致又重新回到她身上了，哪裏還有幾個月前的落魄心酸？

“四....四娘！”鄭石頭見了李四娘，就跟被戳了氣的皮球一樣，徹底蔫巴了，再擺不出丁點兒父親的架勢來。

雙喜和三喜趕緊的進了屋，李四娘擋在門口，把她們護在身後，沖著鄭石頭冷笑：“怎滴，人現在都看見了，趕緊的滾吧，你親兒子還得指望你擦屁股呢！”

“四娘，四娘我....”鄭石頭上前兩步，想要跟著進屋。

李四娘突然暴呵一聲：“站住！”

鄭石頭就真不敢動了。

她笑了起來，眉毛上挑，斜斜的睥他：“喲，鄭石頭，還打著好算盤，想要老娘回去伺候你那瘸兒子去啊，好讓你安安心心再外頭養野崽子野婆娘？呵呵呵，鄭石頭，你是把老娘想的太蠢，還是你自個太蠢？老娘跟了你十六年，討到丁點兒好沒有，當年是誰哭著喊著跪在老娘跟前求娶的？”

說這些話兒時，她壓根都沒有動氣，邊說著，邊還有閑心思，細細的給手指上的丹蔻吹氣兒，完了又斜斜的倚在門口，妖嬈的身子擋住大門，那做派，要拿根煙，都能演電影裏的黑澀會大姐大去。

雙喜突然就有些佩服她老娘.....

鄭石頭吃了個閉門羹，原本是要來叫娘三個一起回西街，吃頓他自以為是的團圓飯的，哪知再門外就吃了大蹩，沒頭沒臉的就這般灰溜溜的走了。

趕走鄭石頭，雙喜和三喜兩個大氣都不敢出，生怕李四娘那番話是說出來嚇唬他們爹，等到趕跑人，她就該哭的。

哪知轉過身來，李四娘一臉嘚瑟，看到姐妹兩個小心翼翼打量她的眼神，她突然低低笑起來，直道：“你們當娘是吃素的，要不是看在你們兩個的份上，今日娘都不稀得跟他說半句話。你們啊，可都給我聽明白嘍，娘活了半輩子了，一早就看清了，這男人就沒幾個好東西，窮富都一樣，有你的時候，把你當心肝疼，沒你，那就是半點兒都沒你了，死乞白賴都不管用的，娘吃過苦頭，不想你們再吃，都給我好好的聽話，到了時候，好好的嫁人，不許三言兩語就被人騙了去！”

雙喜深以為然，連忙點點頭應承，這邊三喜懵懂著，見雙喜應了，也跟著應了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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